卡马克仍然在策马狂奔。前方有一条由过路人踩出，十分明确的路径，通往能跨越断崖的桥梁。他并没有沿着这条路走，而是拐向左边。这个举动让一些追兵感到迷惑，因为除了这条路，任何方向都通往断崖，除非折回迎面碰撞军队。他们犹豫了一下，才加速追上去。
他很快接近了断崖边缘。马匹看见前方无路，有些不安，但他继续快马加鞭。
“对不住了，老家伙，下辈子我给你做马。”卡马克拍了拍马匹的脖颈，然后连人带马，一齐冲下了完全垂直的断崖。
后面的追兵见他此举，连忙刹住马匹。他们往下一看，没错，卡马克的确是摔了下去。但是离地面越来越近的时候，卡马克使用命源素，调动起岩壁上的大量岩石，同时也让皮肤石质化，一层一层包裹住身体，形成一个近似的蛋形。
轰--！
一声巨响，卡马克坠落在地面。石头毕竟是坚硬物质，哪怕靠它们层层庇护，避免了摔得粉身碎骨，但身体仍然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。卡马克解除了咒术，浑身痛得骨头要散架。不远处，能看见那匹摔死的老马。卡马克来不及哀悼，一瘸一拐地沿着山壁向前走。他抬头，能看见格雷妮丝刚刚落在对面的山崖上，肩上还扛着一具躯体，从服装颜色来看应该是索兰迪。按照计划，格雷妮丝要把索兰迪关押起来，然后再去协助、接应廖云等人。
“少爷！”
前方，传来管家克利翁的声音。他在预定的地点，骑着另一匹马等待他。卡马克加快速度，走到旁边，克利翁连忙把他扶上后座。
“老克，老克。”
“说吧，少爷。”策马前行的克利翁回答道。
“死了很多人，跟我去的人大概都死了吧。老爹跟我说不要小看战争，就是这个意思吗……”
“我想是的，少爷。”
“但是，我……我完成作战任务了。格雷妮丝大姐真是不留情面啊，让我做这么麻烦的事……但是……我总算……”
“老爷如果在这里，一定会为你骄傲的。”
……
……
……
还有多少敌人要杀死？
还有多少灯火要扑灭？
还有多少阴影要越过？
在龙尾要塞地下第二层里潜行、拼杀了太长时间，廖云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不一样的生物。不是在阳光下生活的人类，而是最黑暗的隧道里鬼魅一般出入、捕食，害怕阳光灼伤的怪物。
守护第一层通向第二层关卡的精英卫兵，以及龙型机工，在这一层成为了常见的敌人。虽然已经明白了战胜他们的方式，但是为了避免引出更多敌人，大部分情况下只能选择回避。永远寻找最大片的阴影，每踏出一步都要精心安排身体的平衡以及重心，极度消耗精力。
在一处窄道之中爬行的廖云，突然感觉背后有袭来的刀锋。他心头一紧，猛然向后挥出左手，阻挡敌袭。铮！的一声，竟然是卡米亚挡住了他的短棍。背后根本没有敌人，如果不是卡米亚立即出刀，那一下肯定会击中她的头颅。
“你做什么！？”卡米亚不满地低声说。
“对……对不起，我以为……”
他们武器互相碰撞的声音，在窄道里产生了明显的回响，附近立刻传来敌军警觉，加紧巡逻的脚步声。他们立刻屏住呼吸，深藏在阴影中，等待那一批敌人巡逻结束。
“再坚持一会儿。”情况相对安全后，初遐说。“应该马上到最底层了。”
廖云试图强化纹心，让自己的心境澄澈起来，但始终不顺利，仿佛有人在自己体内挥杆击打桌球，白球四处反弹、碰撞，弄得命源素散乱、难以控制。他像一个严重肺病换者，用手捂住嘴巴，剧烈地咳嗽了两声。
“握住。”初遐把手伸给他。廖云犹豫一下，照办了。他吸取了初遐的少量命源素，让始终平稳如无风之湖的它们，协助调整自己体内已经紊乱的流动。初遐的命源素倾向于光属性，还拥有一些净化身体的效果，大概三分钟后，廖云紧绷的神经总算稍微放松下来。
“谢……谢谢。”他松开手。“我等会儿就还给你。”
“这样不是办法。”卡米亚说。“接下来要是遇上强大一些的敌人，你就吸取那些家伙的吧。当然，最好还是不要碰到强敌……”
廖云觉得自己就像玩RPG，深入一个迷宫，直觉上快要到达BOSS所在区域了，但是体力和魔法值已经降到危急的程度，各种补给也已经快要消耗殆尽。可惜龙尾要塞里，并没有能让他们把状态回满的存盘点。
又再通过两个房间后，他们来到了看似通向最后一层的大门。大门面前，并没有卫兵防守，只有一大片仿佛红色肉碎，上面还分布着白色筋脉的恶心东西，黏住了整个入口，以及入口周围墙壁的一部分，看起来就像揭下了一张巨人的脸皮，贴在上面。而仔细一看，这肉墙上面，还附着一些如活人手指、颅骨的东西，充满恶臭。
“这……这什么啊？”廖云皱着眉头说。
“弓箭给我试试。”初遐说。
箭筒里，只剩下两支火源素石箭了。初遐拉上第一支，朝这诡异肉墙中央射出一箭。箭头发生了小范围爆炸，整面肉墙发生了强烈的收缩，在火箭命中的地方开了一个小洞，然后迅速又合上了。在这一刹那间，可以看见洞口的后面有前行的路。
“我过去试试。如果十分钟没有回来，或者门没有打开，你们就想别的办法。”初遐说。
现在已经能密切合作的他们，已经无需询问初遐打算怎么自己先进去了。她射出了最后一支火箭，在肉墙上开了又一个小洞，然后在洞急速愈合之前，完成了把光锚抛过去，然后瞬移的一连串动作。肉墙唰地一下闭上了那粉红色的伤口，而初遐已经到达了另一侧。
“等吧。”卡米亚说。
接下来十分钟的等待，廖云简直就像等了整整一天。
当他俩觉得非行动不可的时候，整面肉墙突然像被看不见的巨口吞噬一样，突然间缩成极小的一个点——一截仿佛不属于人类的暗红色手指头，然后掉落在地上。初遐出现在其后，喘着气，抹了抹脸上的血。
“好了，进来吧。”她说。
卡米亚和廖云往前走，看见初遐身后不远，躺着三名咒术师的尸体。
“他们合力召唤了异界恶魔身体的一部分，只要撕毁他们使用的咒术卷轴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初遐突然闭上眼睛，跪了下来，似乎快喘不上气。
“哪儿伤到了！？”廖云连忙蹲下来，给她使用源鸣，但并未找到明显的伤口。
初遐把手按在胸口，调整呼吸，额头上满是冷汗。
“到隐蔽的地方躺一下吧。”卡米亚说完，给廖云使了个颜色，想一同把初遐托起来。
“没，没事了。就，有一点儿难受……很快就好。”初遐挥了挥手。“我大意了，在撕毁卷轴的时候，有一个咒术师还没有死……”
“被逆召唤了？”卡米亚说。
“嗯，幸好很快就摆脱了。”
“逆召唤？”廖云没听说过这个词。
卡米亚解释：“如果一个人的身体碰触到了恶魔召唤类的卷轴，就可能会被咒术师‘逆召唤’到恶魔所在的空间里。狡猾的咒术师常常用这种办法，对付那些他们根本不可能正面战胜的人。”
“要是被逆召唤，是不是就永远回不来了？”
“那倒不一定，只不过没法预测你会变成什么样子。刚才那面肉墙，里面嵌着的骨头，说不定就属于被逆召唤的受害者吧。”
想到这个，廖云背后一阵发凉。
“好了，我们……走吧。他们，一定等了很久了……”
初遐站了起来，振奋精神往前走。
就在这时候，走在后面的廖云，突然发现了一个令他心脏差点停跳一拍的现象。
初遐的头发，本来完全是银白色的。但是在站起来的这一刻，她头发后面正中间，有一小缕发尖，变成了乌黑。
不到一秒钟，它又变回了银白色。
……是错觉吗？
被逆召唤的后遗症？还是光影玩耍的把戏？或者是自己因为疲劳而眼花了？
廖云无法判断。
他在这一闪而过的细节中，看到了那个属于地球的初遐的幻影。
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命源素流动，似乎又开始紊乱了。
捏紧拳头，反复告诫自己，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。
三人向着要塞最黑暗，最危险的核心前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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